在沈桃的記憶里,她很小的時候父母把她領到一個院子里,輕聲哄著她:“想不想在這里住啊?”
她看著清雅精致的回廊屋舍,這么好看的院子,比家中不知大了多少倍,她仰頭看著父母:“這里會有好吃的嗎?”
父母摸了摸她的腦袋,笑得開心:“我的祖宗呦,進了這里,就是尋常小姐都沒你過得好,別提那一點吃的了!”
她點了頭,當晚就被送進了這個院子,不多時就有嬤嬤來教她規矩,沈桃學了好多天,才站到女孩面前。
嬤嬤們對她笑得諂媚:“二小姐,這奴婢老奴都給你調教好了,您盡管吩咐她便是。”
面前這個被稱為二小姐的女孩盯著她看了好久,最后走到她面前詢問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她很害怕,但嬤嬤說主子問話必須回答,她怯怯開口:“我是小桃。”
二小姐點點頭,隨即對嬤嬤們道:“你們下去吧。”
等她們都走了,殿內只剩她們兩個,沈桃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。
二小姐神情肅然:“我叫鄭淑寧,是武安侯府的二小姐,你以后就是我的貼身婢女了,有什么缺的盡管跟我說。”
在沈桃短暫的記憶里,還沒有人對自己這么好過,父母更疼愛弟弟,她在家里需要干很多活,常常還吃不飽。
這是第一次有人這么關心她,她想開口謝恩,可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,二小姐捂嘴一笑,讓她有些羞赧。
等二小姐把精致點心放在她手里的時候,她才敢抬頭,耳畔響起她溫柔的聲音:“晚膳還得一會,你先吃這個墊一墊。”
沈桃只記得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點心,她狼吞虎咽的吃著,心里暗暗發誓,自己一定要伺候小姐一輩子。
少年時,在景陽院度過的日子無憂無慮,若說真有什么苦惱的話,那就是今晚的膳食用什么。
小姐教她寫字讀書,教她為人的道理,她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一直下去。
直到小姐及笄,各家提親之人數不勝數,小姐日漸苦惱起來。
京城里的那些個世家郎君,大多數沖著小姐的家世和容貌而來,小姐經常在書桌前嘆息。
她曾問小姐想要個什么樣的如意郎君,小姐告訴她,她想要的是一個兩心相許之人,而不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直到遇見了宋明雋,小姐眼里漸漸有了光彩,也像尋常少女般懷春,她看在心里也高興。
可變故來的這般突然,宋公子全族流放,小姐整個人痛不欲生,她心疼的常常流淚。
后來,小姐只身進宮,一路艱辛,生了殿下,成為了主位娘娘。
某天晨起,小姐把她叫入殿中,笑著說要給她尋個如意郎君,她羞紅了臉,跟著小姐去了太極宮。
那天,明明是寒冬,她卻覺得陽光明媚,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蕭珩,青年身姿如青松般挺拔,一下子入了她的眼。
從懵懵初見到互表心意,沈桃都覺得自己在做夢,她從來沒想過,自己也有這么幸福的時光。
可是后來,她被裴熙云所迫害,再也不能生育,得知的那一刻,她心如死灰。
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,嫁給一個父母雙亡的獨子,那不是要斷了人家的香火嗎?
她在榻上哭了好幾夜,狠下心腸不見蕭珩,換來的卻是他的崢崢心意。
可她不能耽誤他的一生,每次相見她總是冷著臉,一語不發。
她以為總有一天蕭珩會放棄,可隨著時間的推移,補藥,珠花,時興的衣裙還是會出現在她房門前。
就連小姐都不斷勸告她,可她無顏嫁于他為妻。
小姐封后那一日,蕭珩喝了酒來找她,哭的傷心,看著面色冷然的自己,哀求道,別這樣對他。
她紅了眼眶,匆匆離開,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。
殿下和公主一日日長大,看著冰雪可愛孩子,她心里也稍稍安慰,在深宮里,看著小姐的孩子老去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一年又一年,跟她幻想中不同,蕭珩仍舊沒娶妻,他再次來尋她時,她哭著罵他。
蕭珩只是上前給她輕輕擦去眼淚,溫言細語的安慰。
她不在對這份情意視而不見。這么多年的時光被她辜負了。往后的歲月里她要和蕭珩相守一生。
可上天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,小姐的身體一日差過一日,無論太醫想了多少法子,還是挽回不了小姐。
臨終前,小姐把她喊到榻前。
她握著自己的手,眼里有瑩瑩淚光,“本宮薨逝后,你就出宮吧,當年給你準備的嫁妝還在庫里,又多給你添了一倍,你帶著它,嫁給蕭珩吧。”
小桃在榻前哭的撕心裂肺,臉色蒼白的女子笑她如今都是八面威風的沈女官了,竟也哭成這個樣子。
小姐走后,她并沒有按照小姐說的做,她啟稟了皇上,告別了殿下和公主,去了皇陵。
她在皇陵里守著牌位,一日也未曾離開,她不忍心小姐一個人孤孤單單在著陵墓中。
蕭珩來信說愿意等她,讓她照顧好自己。
小桃哭的淚眼模糊,她不明白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男人。
五年后,帝喪,舉國哀悼,小桃看著他和自家小姐合葬在一起,一日日虔誠的為他們祈禱,愿有下一世,兩個人能相守一生。
一個月后,她跪地拜別了小姐,出了帝陵。
正是個寒冬,可她望向來人,心卻滾燙炙熱。
男子淺笑走向她,“家中一切給娘子備好了,沈桃,我來接你歸家。”
她淚眼朦朦,伸出手來,笑道:“好。”
國喪過后,蕭珩給她補辦了大婚,殿下和公主都來觀禮,彼時已為新帝的殿下對她溫言道:“姑姑,這么多年,幸苦你了。”
她實在沒想到,殿下居然封了她做二品誥命夫人,她一介婢女,何其有幸。
她想,能陪小姐走完這一生,是她的幸運,來世,她還侍奉小姐。
婚后多年,蕭珩待她如初,他們從族里旁支過繼了兩個孩子,細心教養。
許多年后,品茶賞花,偶爾見見故人,好不悠哉。
她和蕭珩膝下子孫環繞,某日一群小孩子嘰嘰喳喳的來鬧她。
“祖母!祖母!有人說您曾經是明懿皇后身邊的大女官,可威風了,是不是啊?”
“祖母!皇上真的是您看大的嗎?就跟我們一樣?”
她略微吃力的抱起小孫子,淡淡一笑,眼神似在回憶往昔,
“那真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,祖母啊,慢慢講給你們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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