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君意沒再理會皇后，出了坤寧宮。
他一走，皇后再也支撐不住，吐出一口血。
趴在床榻邊不停的咳嗽，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。
她用最后一點力氣翻過身子，怔怔的看著黃色的床帳，眸光散漫。
她這一輩子，已經走到了盡頭。
什么都沒得到，一直在失去。
現在，她終于可以結束這不值得牽掛的世界了。
溫女官一直靜靜站在她身邊，不時的抹眼淚。
皇后恍惚間覺得自己睡了一覺，她夢起了剛嫁給傅君意那一天。
自己是滿心歡喜的看著自己的夫君。
短暫的過了段琴瑟和鳴的日子。
可宮里的女人真多啊，他身邊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癡纏著，自己身為正妻，只能大度。
從東宮太子妃到母儀天下的皇后，她有了權利，卻失去了他，更失去了從前那個純真的自己。
她短暫的有了力氣，心里清楚，自己這是回光返照跡象。
她讓溫女官把她抱到殿外，她靜靜等著天邊破曉，若在能看一次日出，也算沒什么遺憾了。
只不過，她太累了，慢慢的闔上眼。
溫女官試了她的鼻意后，雙膝跪在地上，哀聲道：“皇后娘娘崩逝了！”
坤寧宮伺候的宮人跪在地上哀泣，有人跑去太極宮報信。
傅君意自坤寧出來，并沒有去長樂宮，反而回了太極宮，沉默的坐在書桌后。
他心里不斷忖度皇后所說的話，皇后如今這個地步，也必要騙自己。
如果不是騙自己…
傅君意闔上眼，心底不斷下沉，在天色破曉之前，他招來暗衛。
宮人剛伺候傅君意更完衣，他正欲上朝。
海全順踉踉蹌蹌的進殿，跪下痛哭道：“皇上，皇后娘娘薨逝了！”
傅君意閉了下眼睛，意料之中，總不過在這兩日，他沉聲道：“中宮崩逝，輟朝七日，去發訃告吧。”
正德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寅時。
皇后溫華月崩逝，時年三十二歲，膝下僅一女，養于長公主府。
悠長的鐘聲響徹于后宮。
六宮驚噩，眾妃細細數著次數，二十七下，那就說明坤寧宮那位…
紛紛起身，往坤寧宮趕去。
長樂宮，鄭淑寧匆忙起身，略微梳洗，換上素凈的衣服就開始打理大行皇后的喪事。
殿外，內務府眾人跪了一地，等她的命令行事。
大行皇后停靈于坤寧宮。
內外命婦換上喪服跪拜在殿內，為其守靈。
幾個皇子和公主也來了。
皇后是他們的母后，自然也要盡孝。
夏日炎炎，幾天下來，眾人都消瘦了一圈，燁兒年紀小，他皮膚嫩，一連跪了幾日，膝蓋發青，惹得鄭淑寧心疼不已。
其實燁兒大多數時間都沒跪，只是到每日必須的禮節時他才跪拜，鄭淑寧讓人給他縫了護膝。
可不免還是受傷了。
鄭淑寧沒晚給他抹藥，這才消腫不少。
天氣酷熱，即使有冰棺，皇后也停不了幾日。
七月二十八日，僅四天，大行皇后的尸身就被送出了宮，往皇陵去。
無人可知，她的梓棺并沒有入帝陵，反而進了妃陵。
喪儀處理完，后宮內蠢蠢欲動。
皇帝特地下令只需給大行皇后守喪一年，那代表著一年過就能立新后。
后妃大致分了兩撥人，一撥人來長樂宮奉承巴結鄭淑寧，一撥人去重華宮混個眼熟。
明眼人看的出，怕是繼后要落在這兩位之中了。
貴妃有寵有子，更有家世，立為新后的可能性最大。
而德妃優勢在于她有長子，又是東宮舊人，也有幾分可能。
若是自己押對了寶，那新后繼立，自己自然好處多多。
被吱吱喳喳后妃吵的頭疼，鄭淑寧下令閉門謝客，一個也不見。
這幾日，她越發吃不下飯，實在是累得難受，主持皇后喪儀可不是小事，都壓在她身上，她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。
小桃見她這么難受，忙找來了太醫給她診脈。
***
喪儀過后，傅君意這幾天并沒有進后宮，一直在處理堆積的國事。
只是他大多時候在出神，那日皇后臨終前的話他反復的揣摩。
明明他和阿寧的感情正盛，可不知為何，他內心一角隱隱害怕。
如果是真的呢？
如果阿寧一開始就是在騙自己呢。
在這煎熬中，暗衛終于送來了消息。
傅君意看著跪在殿中的暗衛，故作平淡。
其實他心里是極其害怕的，害怕自己得到一個不想聽的答案。
可它終究還是來了。
“啟稟皇上，微臣查到，昔年貴妃娘娘和宋將軍確有交集，據武安侯府家奴所說，兩家當時定下婚約，只待宋將軍科舉完便成親。”
“后來，宋將軍被流放，這樁婚事就不了了之。”
“微臣一直在追查宋明雋流放途中之事，發現貴妃娘娘進宮那段時間，武安侯府確實派出了護衛，護送宋將軍至朔州。”
“…”
…
暗衛還在稟告著，但傅君意一點也沒聽下去，他在及痛中想起選秀初見那日，明艷出塵的女子眸中掩飾不住的欣喜。
原來，一切都是假象嗎？
一開始，她就在欺騙自己嗎？
他以為他們兩個兩情相悅，到頭來，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啊。
這個認知讓傅君意五臟六腑絞著，痛的他窒息，他眸色發紅，忍了又忍，還是落下淚。
驀然吐了鮮血，滿不在乎的擦掉。
他去了長樂宮。
一進到殿內，他凌厲的呵斥：“都給朕滾出去。”
殿內宮人嚇了一跳，趕忙出去，小桃不知道他臉色怎么這么難看，又不好違抗皇命，也只好跟著出去了。
內室鄭淑寧聽到動靜出來，她明眸中都是欣喜，“你來了，我有件事想跟你…”
聲音戛然而止，她感覺出了不對勁。
面前的傅君意，猶如一頭被逼急的困獸，眸色發紅，他臉上帶著滔天的怒意，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。
鄭淑寧臉上笑容消退，聽到他勃然大怒：
“鄭淑寧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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